我相信,此后的余生里,我大概是不会忘记2022年的春节了。
在普天同庆的新春佳节期间,面对网络热点“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给予丰县所造成的负面形象。
身为现代文明社会的一份子,真的锥心顶肺。
身为丰县人,笔者认为应该站出来说上一点东西。
不是为丰县辩解,不是为丰县掩盖,也不是为了袒护丰县父老,更不是要宣传丰县有多美,有多好。
如此舆情面前,摆什么成绩也是不合时宜的,招读者厌烦。
虽然如今丰县的发展确实还行。
丰县大沙河(黄河故道)湿地公园鸟瞰图
丰县历史上的光棍现象
历史上丰县是很有名的,稍微读点历史书的一定可以读到刘邦和萧何那伙子人。
刘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建立了完全由平民精英组成的政治统治集团的人。
都说是秦始皇消灭了春秋战国贵族封建政治制度,其实是刘邦。因为秦始皇本人也是战国七雄之一啊!需要被消灭,社会才会进步。
而刘邦消灭了秦国。
刘邦就是丰县人。
要说中国最早、最有名“娶妻难”的男人,一定非刘邦莫属了,这家伙四十多岁了还是个四处遛嗬的光棍,常常去开酒店的曹寡妇那里寻快活。
曹寡妇做的什么活路,请仔细寻思。
这种丑事打住不提。
那时候中华文化正是黄金时代,百卉千葩,蓬蓬勃勃,做光棍不能传宗接代还不被社会大众视为丢人现眼。
男情女爱也还等于道德败坏。
娶不上媳妇的光棍一样可以在社会上立足,交高朋会良友,给朝廷办差,当亭长,做事业。
秦汉时期的丰县可谓人杰地灵,经济发达,文化开放的存在。
后来中国人耳熟能详的三国故事里,丰县和沛县也总是出现。
再后来的刘裕也是丰沛附近的人。这小子年轻时候也是个娶妻困难的家伙,生活无计去从军了,被他搞出了大事业。
不似现在,你要是个光棍,在人前都不敢高声说话,父母亲戚以你为耻。哪里还可能搞什么大事业。
以前的丰县真的很辉煌。
道教祖师爷张道陵也是丰县人。洛阳建造中国第一家官办佛教丛林“白马寺”的同时,丰县照着白马寺的样子也造了一座“永宁寺”,也是汉朝官办。
永宁寺中修行的肯定不结婚了,社会上也不会以为奇怪。也不似现在,一个人出家等于惊世骇俗。
这也是丰县文化百花开放的证明。
丰县永宁寺
但是,丰县也是多灾多难的。
以前黄河从这里入海,常常泛滥且不说。
丰县正处于四战之地,不知道多少次了被夷为平地。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平地,人全被杀光,换过好几拨人了。
人被杀光了,文化也就有那么一点断裂。
现在丰县地面上所有明朝以前的所谓历史景点,全是现代人制造出来的,都不存在了。
丰县文庙是明朝建立的。
丰县文庙
丰县人几乎全是明朝时期迁移过来的。
众所周知,明清时代是中华文明逐渐停滞的时代。
明清的社会文化对待光棍就很不友好了,传统文化走上了惟重繁衍,不重拓展的路子。
那种“是男儿,志在四方”的气概没有了,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趁着年纪轻轻娶妻生子,生不出儿子,不配为人,家谱上根本就不写他。
明清时期的光棍更不可能有机会如刘邦一样去为朝廷服务,做什么基层官员,交往高档朋友。
但是,娶妻哪有那么容易的。
在丰县以前,富人可以三妻四妾一群丫环,社会上溺女婴的又多。
所以古代才是真正的男多女少,现在所谓的3000万光棍真的不算多,古代只是没有统计数字罢了,只会更多。
其他地方风俗不了解 ,反正丰县风俗笔者是了解的。
以前的丰县,只要有钱,男人死了也可以娶活妻,称之为“嫁殇”。婚约定后,男子身死,女方照常选吉日拜堂成亲。
拜堂的对象可能是一只公鸡。
嫁过去守活寡,也不便宜穷人,旧时代的婚姻制度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么操蛋。
不要想着去买老婆,买老婆是有钱人的专利。
穷人要想找个老婆,换亲的居多。
用自己的姐姐妹妹去换别的穷人家的姐妹。
专有这种媒人居间辗转,找了三家或者三家以上的穷人家,甲家娶乙家,乙家娶丙家,丙家娶丁家,最后丁家再娶甲家。
一个婚姻闭环。
连姐姐妹妹也没有的,或者姐姐妹妹不够用的,那就只好打光棍。
不过丰县人还是有一股子拼劲的。
在以前的丰县,有点心性的光棍就要出逃家乡,去关外种地,去上海闯荡,或者随便去那里,离开家乡就行。
反正丰县境内有大运河通黄河,至长江,南北那里也可以去。离淮河也不远,沿河往西走,河上有的是商船需要劳力,工作好找,很容易就走得出去。
很多人就一去无消息,不知埋骨那里去了。
少有混好回家的。
这也可以理解,家里穷肯定读书少,见识短。
一身蛮力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就混好了。
在笔者年幼的时候常常奇怪一个老头子明明他只有兄弟俩个,为什么要称呼他四爷爷,六爷爷。长大之后才明白,他们的兄弟失去了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笔者本人的三爷爷就不知所踪。
没有心性和胆色的男人,就留在老家备受歧视,孤老一生。
这样的光棍在1949年前很多,比现在多得多。近代以来,不少都被战争消耗掉了。
1949年之后,随着所有人经济地位的平等,以及一夫一妻制的严格推行,穷人们才开始容易娶到老婆,所花的钱也很少。
新中国之后,光棍现象尽管还是有,毕竟很少了。
基本上都是因为痴呆病傻,以及少数成分不好的人才打光棍。
穷,不再是娶妻的障碍。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光棍现象
丰县的光棍现象的再抬头,那就是改革开放之后了。
丰县虽然不是开放前沿,因为属于江苏管辖,也是得了点开风气之先的好处的。
40年前,南方纺织业大发展,苏南地区对口扶贫苏北地区,在丰县拉走了大批的未婚女孩子去当纺织工。并且都还是质量好的女孩子,读过书的,聪明的,看上去勤快干净的,都被优先选走去当纺织女工了。
婚姻领域有一个经济规律,无论男女,孩子们只要有了经济自主权,也就不会遵守什么传统文化,听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鬼话。
他们会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不少丰县女孩子就嫁到了苏南。也有不少离开工厂的,但是她们自然不会再回家种地了。有的做生意,有的改行去干了其他职业。
很少例外,她们几乎都在外边自己找了老公。
毕竟婚姻自由是人生幸福之一。
有的甚至选择不婚不育。
起码,这些女孩子,任谁逼迫她们早早结婚种地养鸡是不可能的了。
反正有钱,怕什么!
而纺织厂是不要男工人的。
丰县男人们的娶妻难题也就又出现了。
但是,不怕!
这时候丰县的适龄男青年们还是“有钱”的。
纺织厂嘛,大量需要棉花。
40年前,丰县开始大量种植棉花,卖去苏南无锡和张家港等地,家家都挣了很多钱。
别人家不说,笔者家1985年前后几年买的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电视机、机械座钟、手电筒,以及盖的一砖到底的四间大瓦屋和铮亮亮的电灯和日光灯,全是棉花换钱买来的。我们家还和另外几家联合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
我们家没有去南方打工的,因为我们兄弟姐妹年龄都还小,笔者本人是小学生,每天放学要去拾棉花,回家晚了要挨打。
所以,虽然看上去有了点钱,我们丰县人也不容易,八九岁的孩子都要下田劳动。
我痛恨死了拾棉花。
即是说,丰县“富裕”的要算很早,不像有些中西部地区,1990年代还没有电灯,没有经济作物。
有需求就有市场,尤其持币待购的需求,市场一定会让这个需求得到满足的。
那么这时候在丰县,人贩子是不是就登场了呢?
不是。
这世间,贩卖人口的罪恶固然存在。
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都是普通善良的老百姓,传统文化根深蒂固,娶进来的女子要做将来的孩子妈妈的。
买牲口一样买来女人当母亲,一般人正常人是接受不了的。
齐家治国平天下,经营家庭马虎不得。
丰县很大,一百多万人口,其他村子不知道。
在笔者附近,当年有一个传说:
说是一个叫黄老四的家伙,他是地主成分耽误了婚姻,三十五六岁了还孑然一身。尽管他家种棉花也有了点钱,什么自行车、电视机、缝纫机也都有了,砖房也盖上了。可是因为他年龄也也大了,不再好寻婚姻,自感无啥颜面在家,依照老传统,他跑出去瞎混去了。
有一段时间,他混去四川收购土产。
结果,他在那里仅凭着一块三角头巾领回家了一个漂亮媳妇,号称自由恋爱,冠冕堂皇住在了一起,也去打了结婚证。
但是,他的老父亲欣喜若狂之余,老传统上身,一定要走老礼!拿出钱来请了女方父母千里迢迢到丰县“看家”,还像模像样的大摆宴席请了媒人说媒。
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老父亲就去四川回拜亲家了。
“彩礼当然不能少了,这是礼数!”那个老地主说:“肉呀果子啊还有衣服布料啥的送过去太远,肉和果子送到了也就坏了,那就折钱给人家老人。人家养大个女儿也不容易,这是礼数。”
怎么办?
怎么评价?
这时候,如果赢搬法律条文,那就算贩卖妇女。
问题是,接下来“贩卖妇女”的更多。
丰县的日子确实比云贵川好,吃得饱饭,有钱花,有地平车不用挑担子,不用爬山,全是大平原,重点不用喂牛,有拖拉机。
这个消息传回去,以至于,有些先来的媳妇开始主动当媒人(贩卖妇女),介绍女伴或者亲戚嫁过来。
当然要给人家“谢媒钱”了,也要给女方家庭“彩礼金”。
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三年的棉花钱是免不了的。
你说是买媳妇吗?
但这也可以算是老礼数。
可是买来媳妇,也是要广宴宾朋,拜高堂,拜祖宗,举办仪式的,也要去民政部门合法登记的。
怎么算?
我们村子就有一个,也是成分问题娶不到媳妇。一个不远的村子中嫁过来的女子把他表妹介绍了过来。人家也是依足了传统老礼,请女方父母过来看家,商议婚事。然后吹打,酒席,媒人什么都没有少。
当然花了很多钱了。
算不算贩卖人口?
不能算。
我们村这个娶了四川老婆的家庭,人家的日子好着呢,夫妻和气,孩子争气,曾经挂过“五好家庭”的牌子。
注意,以上的女性是有选择权的,介绍过来,不满意可以再选下一家。
当年,我们邻村就来了一个女孩子,笔者本人还去看过热闹,非常漂亮。传说还是初中生。
她姐姐嫁在邻村,那女孩子住在姐姐家,准备找个好人家结婚,也安家丰县,亲姊妹算是个亲戚。
和本地姑娘一样,她可挑着呢!好几个媒人替她寻了好多家,她都不满意,说还不如她姐夫好。
其实她姐夫哪里好了?也就是老实质朴,会开个手扶拖拉机而已。
大概会开拖拉机在那女孩子眼睛里很厉害吧!
最后不知去哪里了。传说去了新疆,因为据说那里有很多农场工人非常希望娶内地女子为妻,我们丰县女子有嫁过去的。
那时候,工人身份在婚姻市场还是重要砝码,比嫁给种棉花的农民更受女孩子们喜欢,尽管也是种地的工人。
你看看,你说她是被贩卖的吗?仗着漂亮读过书,还瞧不起我们丰县农民,一定要找个工人才嫁。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确实是有坏人的。
商品大潮下,金钱至上,有人就在这婚姻移民中间发现了商机。开始有人一次性从云贵川地区骗回好几个女性,这样节省交通成本,然后低价倾销。
可是,经过上述的一场结婚潮,还是剩下的光棍,就都是有问题的光棍了,懒馋坏傻的居多。
女孩子们的命运也就悲惨起来。
但是,负责任的说,这样的婚姻不多。
因为,人口贩卖也就一年光景,就被国家强力镇压了。
据笔者所知,当时做这个生意的没有挣到钱的,都进了监狱。
至于“八孩事件”,只能算是偶发的犯罪事件,不是普遍现象。
如今的丰县虽然比不上苏南地区的经济发展,也是工厂林立,很多产品走出了国门。最著名的就是电动车了,卖至全世界。
如今丰县说不上有多富裕,也不至于需要人人去买妻娶媳妇。
起码,网上流传的乡村地区遍地光棍现象,在丰县是不存在的。男孩子们几乎人人找得到媳妇,只要他想去寻找。
至于很多小伙子小姑娘二十五六,二十八九岁了还没结婚,笔者认为这是一种文明,这是一种进步,着什么急?
丰县很好。
并不是遍地愚昧,处处落后。
尽管确实有愚昧落后的家伙存在,但是,那里没有呢?
大城市里也有愚昧落后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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